>沉寂的意识慢慢苏醒，昏迷的史密斯猛地弹了起来，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个不停。

　　此时此刻，他就像被压路机碾过一般，全身上下哪哪都疼，低头一看，全身上下一丝不挂，皮肤上到处都是结痂的擦伤。

　　那是拖拽时与地面摩擦留下的伤痕！

　　史密斯愣了好一会儿，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，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。

　　他最后的记忆，是东方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，以及不断放大的枪托。

　　史密斯以为自己死定了，可他现在还活着！

　　只能说，东方人实在是太心软了，易地而处，他一定会毫犹豫地痛下杀手！

　　环顾四周，铁栏杆、混凝土墙、几张破床、角落里的马桶和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，让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。

　　这是一间非常标准的牢房！

　　史密斯记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，他试着站起来，不小心扯动身上的伤痕，疼得他呲牙咧嘴。

　　不幸中的万幸，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束缚，疼归疼，却不影响行动。

　　史密斯挪到门边，攥着栏杆左右张望。

　　一条白色的走廊，勉强可以看到一扇厚重的防爆门。

　　“喂，有人吗？”史密斯放声大叫。

　　声音在走廊里回荡，但没有任何人回应。

　　史密斯泄气了返回床边，慢慢坐下，心思却像开水一样沸腾。

　　他的衣服和装备都不见了，没有办法联系外界；牢房同样空无一物，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。凭自身的力量很难离开这间牢房。

　　可东方人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，而不是直接干掉？

　　史密斯咧开嘴，无声地笑了。

　　很明显，东方人不敢。

　　虽然这里正在遭受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灾难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米粒坚的强大依旧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拟，东方人不敢得罪米宫，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！

　　感谢自由的灯塔、皿煮的旗帜、神圣而伟大的米粒坚！

　　想到这里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。

　　光荣属于英吉利，伟大属于米粒坚……个屁！

　　思绪继续翻涌，史密斯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之中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——他太急躁了！

　　如果再细心一些，再谨慎一点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！

　　栏杆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一个人影出现在栏杆外。

　　看清那人的长相，史密斯立刻站了起来：“是你！”

　　“没错，是我。”欧扬平和地笑笑，“第一次见面，但我相信，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！”

　　从棕熊开始算，二人之间的纠葛起码也有大半年。

　　史密斯目光低垂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
　　在他的眼里，欧扬就是来示威的，哪怕笑容都是那么高高在上，不可一世。

　　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，史密斯习惯把自己的人设套用在其他人身上。

　　欧扬继续笑：“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吗？”

　　史密斯顿生警惕：“什么不对？”

　　他立刻检查全身，忽然看到胳膊上有个不起眼的针孔，顿时瞳孔一缩：“你对我做了什么？”
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欧扬的笑容突然变得轻松而又惬意，“一种不太常见的麻醉药而已，能让你老老实实说真话那种。”

　　“吐真剂？”史密斯心头一沉，目光惊惧。

　　他心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，一旦暴露出去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　　史密斯心结翻涌，深吸几口气强行镇定些许，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：“不如请你来告诉我，我都讲什么了？”

　　“很多！”欧扬不动声色，悄悄打开装幻菌素的金属罐，淡淡的孢子气味渐渐散开，“比如，你为什么抓我；再比如，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！”

　　监牢外，陆维担忧地看着监控屏幕，恨不得立刻冲进去，把欧扬拽出来。

　　按原本的计划，只需要一枪崩了史密斯，两个人就可以从容离开。

　　可不知道欧扬怎么想的，事到临头居然反悔，只把史密斯打晕，一路拖到这里。

　　嗯，这里是距离查尔顿大街不远的一处警署，由于市政厅抽调了所有的警力，警署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。

　　实际上，就算把所有警员都派出去，警署里还应该有不少文职人员，可城区乱成这个样子，警署很可能成为暴力袭击的目标，因此临时撤离所有文职警员，只留下空空的警署。

　　很明显，警方从一开始就准备用最强力的手段镇压混乱，压根儿没打算抓活的。

　　总而言之，让他们俩捡了个便宜。

　　监牢里，欧扬正用计划好的说辞不断引导：“史密斯先生，我知道，你是因为我是个特殊免疫者，才一直追着不放，但你知不知道，我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特殊。”

　　史密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：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　　欧扬依旧笑容不减：“你看过博士的研究结果，对吧？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”

　　“就是地下堡垒那个博士，他在我身上做了不少实验。”欧扬收敛笑容，“人道的不人道的，都做过……实话实说，实验报告我看过，但是看不懂。不过没关系，不久前我找到了能看懂的人，还把其中的部分实验复刻了一下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欧扬有意停顿，认真观察史密斯的表情。

　　史密斯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：“什么实验？我没听过。”

　　欧扬耸耸肩：“到底是什么实验，我也不清楚，但专家和我说，博士伪造了实验结果，让你们误以为能从我身上，找到解决疫情的办法。”

　　“你说谎！”史密斯愤怒地反驳，“不可能！”

　　“为什么不可能？”欧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史密斯，“如果他真找到了解决疫情的办法，只要把结果公布出去，就会立刻赢得所有人的关注，我相信，米宫绝不会为了一个东方人，放弃解决疫情的机会。”

　　“那是因为他还没研究出结果！”

　　“那他为什么不放出消息，然后找更多专家来一起研究？”欧扬连声质问。

　　“数据是我们自己找到的，不是他主动提供的！”史密斯大声咆哮，却在无意间透露出一些重要信息。

　　欧扬觉得差不多了，及时关闭金属罐。

　　他对幻菌素的承受力，比史密斯强得多，但也不能吸入太多：“博士身边都是你们的人……噢，对了，不是你们军方的，而是棕熊市警方的人……不怕告诉你，你们的研究没有结果，但我们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，说不定能彻底解决疫情！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他挺直了腰背：“不过很抱歉，这项成果只会优先用在我们自己人身上，至于你们……呵呵，或许会给你们参与实验的机会。”

　　连续的语言打击，令处在幻境边缘的史密斯彻底破防，扯开喉咙破口大骂。

　　可惜，老米的骂词实在不够精彩。

　　欧扬继续引导，不断提起棕熊市，终于在史密斯陷入幻境之后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。

　　离开棕熊市前，抓捕行动一直都不曾停止，直至八月底，棕熊全面沦陷才被迫中止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负责封锁城市的米军奉命撤离，史密斯也在其中，可撤离的队伍却在靠近熊州边界的时候被友军拦住。

　　他们接到新的命令：就地驻扎，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熊州。

　　封锁部队从上到下一片哗然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他们甚至接到就地解除武装，向友军缴械的军令，更让所有人都悲愤不已。

　　在疫情爆发的危急时刻，是这支部队奉命前往棕熊市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城市，避免疫情扩散。

　　可是等疫情控制不住了，军部却无视这支部队的付出，将之弃如敝履。

　　军部把他们当成了什么？

　　所有人都知道，他们被放弃了。

　　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，类似的情况不是没出现过。

　　从那个时候开始，曾经的信仰轰然崩塌。

　　失控的疫情逐渐覆盖整个熊州，所有人都知道疫情迟早会传入营地，一些人不甘心，纠集起来冲击封锁线，被友军毫不留情地消灭。

　　更多人带着武器装备逃离驻地，从此不知所踪。

　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，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，只知道通向州外的大路小路都被友军封死，哪怕长出翅膀也飞不过去。

　　回忆过往，史密斯发现自己就是个小丑，是个笑话，从此再不相信任何人，只为自己而活。

　　他无处可去，一直留在驻地，过了一段醉生梦死，暗无天日的时光之后，瘟疫传入驻地。

　　一个下士疯了，毫无预兆地开枪打死了他的营长、连长以及六个士兵，最终被其他人击毙。

　　驻地里人人自危，看谁都像疯子，干脆能逃的逃，能走的走，没多长时间，偌大的营地只剩满地狼藉。

　　史密斯依然没走。

　　他不是不想离开，可不管去哪里，都避不开扩散的疫情。

　　躲进深山老林？

　　算了，不如吞枪自尽痛快些！

　　然而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，就是越怕死死的越快，越满不在乎反而越没事。

　　此后的一段时间，留在营地里的人先后感染，唯独他在发过一场高烧之后，依旧屁事没有。

　　直到这个时候，史密斯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免疫者，是受上帝垂青的幸运儿！

　　于是在免疫者的身份得到确认后，他获准离开熊州，代价是必须加入刚刚成立不久的特殊部门。

　　一个全部由免疫者组成、专门应对疫情的特殊部门，直属米宫，却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，只有一个代号：X。

　　代表未知，也代表无限种可能。

　　X组织既搞情报，也搞渗透，还拥有强悍的武装力量。

　　史密斯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，但他到的任务，大多数都是收集疫区的各种情报。

　　也就是说，他必须频繁出入疫区，和各种各样的幸存者、感染者，以及莫名其妙的组织打交道。

　　被发病的感染者和活尸追逐，更是家常便饭。

　　因为枪声会引来更多感染者，史密斯总是能跑就跑，能逃就逃，除非万不得已才用枪解决问题。

　　但他原本是个习惯直来直去的大头兵，而不是擅长拐弯抹角的情报人员，因而在新部门做的并不如意。

　　史密斯从不认为自己比谁差，却苦于找不到机会证明自己，直到不久前，无意间发现了欧扬的踪迹。

　　那是一份来自沙莱顿的报告，上面提到东方人撤离的过程，史密斯恰好看到欧扬的照片，顿时如获至宝。

　　可他并未声张，而是默默关注欧扬的动向，寻找合适的机会。

　　史密斯非常清楚X是个什么样的组织，一旦与欧扬有关的消息泄露出去，肯定有人跳出来摘桃子，所以他宁可消息烂在心里，也不会讲出来。

　　说起来也是凑巧，使徒这个组织不久前进入米宫视线，米宫要求X组织尽快查清使徒的情况。

　　史密斯自告奋勇，主动前往羞诗炖调查使徒的情况。

　　因为他有军方背景，擅长战术指挥，因此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。

　　嗯，说实话，X组织里的大部分人，更喜欢进出疫区的任务。

　　虽然感染者很危险，疫区里的各种组织也很让人头疼，但疫区本身却很自由，没有监管，更没有束缚。

　　利用执行任务的机会潜入银行、金店及其他类似机构，搞到大笔米刀、黄金或大量奢侈品的情况并不罕见，甚至已经成为X组织的潜规则之一。

　　水至清则无鱼，高层只问能不能完成任务，从不过问执行任务的时候，到底有没有额外收获。

　　史密斯甚至还听说，X组织曾经进行过数次特殊任务，目标是开启疫区内的银行金库，将米刀和其他财物运出来。

　　美其名曰降低损失，维持金融秩序，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，只有天知道。

　　反正执行任务的家伙，每个人都分到一大笔米刀。

　　所以，史密斯面临的竞争并不激烈，最终成功得到这个机会，成为X组织驻羞诗炖的指挥官。

　　算得上位高权重。

　　接下来就是各种调查，史密斯很快发现，欧扬进入东方人的营地之后就再没出来过，想抓住他难如登天。

　　期间，一些来自X的免疫者成功打入使徒内部，将这个组织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史密斯面前。

　　按说，己方的情报人员成功打入目标，拿到大量情报，若是能粉碎使徒的计划，起码也是大功一件。

　　但史密斯骨子里的偏执，令他始终放不下欧扬这个心结，不仅没阻止使徒的计划，反而偷偷指示打入其中的情报人员全力配合，利用手中的权力提供了不少便利。

　　使徒使用的爆炸物，就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史密斯的帮助。

　　吃里爬外了属于是。

　　就连重点袭击东方人的计划，都与史密斯有着脱不开的干系！

　　听到这里，欧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
　　好家伙，这人不止有军方背景，是秘密组织的一员，跟使徒有藕断丝连、不清不楚的关系，还是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之一，简直就是把BUFF叠满了好不好？

　　欧扬再缺乏敏感性，也知道这样一个人有多么大的价值。

　　他果断离开监牢，拉住陆维小声说道：“情况有变，这个人掌握着非常重要的消息，必须把他弄回去，越快越好！”

　　陆维惊得瞪大眼睛：“你没开玩笑？”

　　他们俩都不知道怎么离开呢，再带上一个身份敏感的拖油瓶？

　　欧扬的回答无比坚定：“他值得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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